

(编者按:今年,观音慈善会跟成都大慈寺的多次联谊,让我们觉得,佛法圆融,无分别的心真的很重要。不久前,按寺院安排,再次前往大慈寺,了解到一个美丽而感人的故事,借由这次的见识和经历,对佛教慈善事业的感悟又深了一步。在此,与大家分享。)
它温和,慈悲,而不失大丈夫之气。它古朴,平和,兼具人佛双重之美。它双目微睁,螺髻高叠,天庭饱满现大智慧像,眉眼低垂具普度慈悲。它没有高高在上的俯视感,却自有一种亲和而不可冒犯的神韵,越看越耐人寻味,越看越感动不舍。或许,这就是罗先生第一眼就下了那个决定的原因吧。
我们的故事是关于一尊佛头,一尊带着不凡意义的佛头。在无常的流转中,它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颠沛流离,直到今天才终于重归三宝,安住于成都大慈寺中,受十方信众膜拜。我们无法得知它的真身所在,也尚未鉴定出它的年代价值,然而,这尊佛门圣像的失而复得,在精神、心理、情感上的意义,远远大于其他一切。
它的故事,它的因缘,它昭示的佛法大意,让人在不可思议中沉思良久。
让我们先将时间拨回,看一些片段。
· 2006年的罗先生
2006年,是这个故事目前能够溯源到的最早时间,因为那是罗先生看到佛头的第一眼。
罗先生本名罗昌树,是成都弘升翡翠店老总,玉器专家。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末的罗先生,自幼受传统文化熏陶,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尤为感兴趣,除了传统玉器还爱好围棋,曾于上世纪90年代耗巨资举办过棋王赛,为围棋事业作出了贡献,并任四川省围棋协会副主席。
2006年的罗先生,相比于二十多年前在峨眉县罗目镇的罗知青,已经算是功成名就,相比于四十多年前与大慈寺一河之隔的调皮娃娃,更是不可同日而语。在这个故事里,罗先生的角色值得品味。他不是佛教信徒,甚至对佛教还有些成见,然而,当他第一眼看到那尊佛头时,我们的故事就开始了。
2006年,罗先生从朋友处得知,有人要出让一尊佛头,有人说是唐代的,也有说是近代的。稍微有一点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,佛头是国家文物,早在敦煌莫高窟被发掘、洗劫之际,就有很多不法分子趁火打劫、割掉了多尊佛头倒卖海外,除了敦煌,其他地方的很多佛像文物也遭此劫难,利益的驱使让宝贵的精神财富遭到难以复原的破坏。作为文物的佛头,其渠道来源绝不简单,一般人都不敢碰。
罗先生决定去看看,倒不是说有什么心思,作为常年跟玉器打交道的人,佛菩萨像是经常接触的,玉佛挂件、摆件、配饰等在弘升翡翠有着重要地位。无论是出于对行业技术方面的观摩、见识,还是对佛头文物遭劫的那段历史的感慨,这都是一次不容错过的机会。罗先生不知道,他这一去,他本人的命运和大慈寺的历史,在冥冥之中开始慢慢改向,那副黄绒布下静静遮盖着的因缘,蓄势待发。
布幔一点一点揭开,所有人似乎都在凝神屏息。据罗先生说,第一眼看到那尊佛头,震撼,绝对震撼!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,太美了,那做工、造型、线条实在太美了。
内行看门道,专家的眼光首先关注于材质、工艺,其次才是价值评估。让罗先生震撼的是,以他做佛像玉器十几年的经验来说,以他二十几年看过的各种佛像造像艺术来说,他觉得,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美、如此动人的古佛头像——
它高约50公分,砂石雕刻。它温和,慈悲,而不失大丈夫之气;它古朴,平和,兼具人佛双重之美。它双目微睁,螺髻高叠,天庭饱满现大智慧像,眉眼低垂具普度慈悲。它没有高高在上的俯视感,却有一种亲和而不可冒犯的神韵,越看越耐人寻味,越看越感动不舍。
此时的罗先生心里只有震撼和赞叹。回过神来,当即就暗暗下了决定,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这尊佛头保存下来,然后送到寺院安放,决不能再让它流落在外了。......至于佛头的历史年代和文物价值,一时间判断不出,不过这并不是重点。
几经努力后,罗先生终于以重金请回了佛头并妥善安置。心放了一半,另一半还挂在半空。为这尊佛头寻找机缘契合的寺院,成了他之后7年的重担。
· 2013年的大慈寺
2013年5月的一天,大慈寺的觉能法师和叶珂居士在谈到大慈寺的发展状况时,不由得感叹:作为一代高僧玄奘法师的受戒祖庭,拥有千年历史的古老道场,大慈寺自2004年重新开放以来,不断地恢复昔日荣光,然而依然缺少了一点儿“魂”,应该搜集一些有价值的文物作为镇寺之宝,不管是石头的、玉的,字画类的都行,如果有拍卖的,甚至可以去拍个一两件供奉在寺院,以此展示佛教的文化底蕴和历史厚重感。
这个想法也得到了大慈寺方丈大恩大和尚的赞同。
故事到了这里,罗先生、佛头、大慈寺在冥冥之中已有了交集的可能。这就像是一出戏剧,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巧合。佛法讲因缘,什么是因缘?这就是因缘。
恰恰只隔了三天,罗先生与朋友陈守中在大慈寺里喝茶。罗先生的家很早便已搬离了交子街,平时很难到大慈寺坐坐,即使他的朋友陈守中就是大慈寺的护法居士。然而,因缘到了,挡也挡不住。
闲聊中,罗先生向陈居士谈起了自己的那尊佛头,谈起7年来寻找供奉之处皆未果的无奈。知道佛头的朋友们都曾告诉罗先生,这个东西不是你能消受的哦,放在家里怕是要折福的哦!关于这一点,罗先生倒是很坦然,本来就没有想要自己独占,本意就是要送回寺院去的,但是,如果不找到让自己觉得安心、满意的地方,绝不会轻易送出佛头的。
在他看来,这尊佛头是值得认真对待的,尽管还没有被鉴定出确切年代,没有鉴定出它的文物价值,但凭它本身的艺术内涵和象征意义就已经决定了应该享有的尊重。
罗先生最初的愿望是将它供奉在峨眉山,毕竟他对那里最有感情,也是在那里对佛教开始有了认识,但连续两次的考察后,最终还是没能下决定。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里整整7年。
可能有人觉得奇怪,既然决定要捐,怎么7年都没有捐出去呢?对此,罗先生只说了一句话,有时候真的还是要讲个缘分。
于是,缘分就来了。陈居士一听,罗先生的佛头想捐、一直没有捐出去,于是自告奋勇牵线,向大恩大和尚禀报了此事。罗先生很高兴,事情有进展了!为了慎重起见,罗先生还是先请大恩大和尚去看看再说,确定是否具有收藏供奉的价值,万一将来鉴定出来是个假东西,寺院会不会有看法?
然而,大恩大和尚并不这么想。得知这件事后,大恩大和尚很重视,佛像对于三宝弟子是什么意义?何况还是一尊佛头?那已经不仅仅是文物与否的问题了,而是三宝圣物,不管真假,都应该好好迎请、好好供奉!
与罗先生一样,当大恩大和尚带着人前往弘升翡翠店,见到佛头的第一眼,同样是毫无疑问的惊叹!震撼!真的是太庄严了!大恩大和尚没有多余的话,征得罗先生的首肯后,很郑重地决定了迎请佛头的事宜。
半个月后,大慈寺的历史重重记下了这一笔:农历五月初九,大慈寺数十位僧众、居士,在方丈大恩大和尚的带领下,以隆重的佛教仪仗前往成都市桐梓林弘升翡翠店,虔敬迎请古佛头像一尊回寺安住!
在僧众诵经声中,在香花迎请之下,佛头像从弘升翡翠店移驾大慈寺。因大慈寺正在修建,前山门不便通行,僧众、居士们在后山门排成仪仗,佛头像被迎请至藏经楼,全寺僧众上佛前大供,香花美馐供养佛像。古佛头像在鲜花的簇拥下接受信众的顶礼和心香供养,终于重归寺院。
此时此刻,罗先生的心终于完全放下了,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抚摸着大恩大和尚亲自题写的“行善积德”匾额微微笑着。他说,自己这么做并不是想出名、出风头,也没想过要得个什么称赞奖励,就是想让佛头物归原主,回到它该去的地方,让更多人来感受佛教文化,欣赏精美的艺术,它只有在寺院中才能得到更多瞻仰。
有人问,如果你不捐给寺院,而是拿去拍卖呢?
罗先生回答,假设我拿去拍卖了,我的心一辈子都无法安宁,物质经济上得到了满足,精神却得不到安宁,老祖宗留下来的就应该让更多的后人能够看到,能够瞻仰,而不是让它流失出去。
2013年的大慈寺,到处敲敲打打忙修建,2013年的大慈寺,迎来了中兴后第一尊民间捐赠文物,这历史性的一笔所蕴含、所昭示的意义太多,太深刻......
·非佛教徒的佛教情结
罗先生曾说,自己并不信佛教,甚至觉得出家人不婚嫁、不吃荤是违背人性规定。辩论起这两个问题的时候,罗先生显得非常可爱,他自己也说,虽是50多岁的人了,但在朋友们面前还是经常称自己只有30多岁。
一个不信佛教的人,竟然能够有如此觉悟、花大力气来保护佛教文物,究竟是什么原因呢?从罗先生的一段段回忆中,似乎可以找到一点缘由。
老成都人或许还记得“太子寺”,唐代有位无相禅师,就是后来发明“无相禅茶”茶道的那位,他本是新罗王子,后于蜀中大慈寺避难,蒙唐玄宗召见,令重建大慈寺,这一称呼遂在民间传开。罗先生的童年,就在与“太子寺”一河之隔的交子街24号度过,那里是中国第一个用古币的地方。“太子寺”与交子街,是罗先生最早与佛结缘的地方。当然,这段记忆里面最重要的还有他那像菩萨一样善良的母亲。
罗先生出生在一个典型的传统家庭,父亲靠手工艺为生,母亲操持家务,他在家里排第四,是最小的孩子。小时候的罗先生是比较调皮和霸道的,小朋友们都怕他,但罗妈妈慈霭和善,于是大家又很喜欢扎堆去她家玩。有时候孩子们实在闹得鸡飞狗跳了,罗妈妈不忍心呵斥,只好用罗先生的名字吓唬他们说:“我们树娃子回来了!”大家一听,赶紧各自回家。
罗妈妈与人为善,常常帮助乡邻,她偶尔会去“太子寺”拜佛敬香,这是很多家庭妇女都会有的对传统习俗的沿袭和根本敬畏,当然,还说不上是虔诚、正信的佛教徒。受母亲的影响,小时候的罗先生也去过几次寺院,不过由于年纪小,几乎没什么感受,就只记得自己如何在“太子寺”里面疯耍。当年的他绝对想不到,40多年后竟会与“太子寺”还有这般缘分。
罗先生的品质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家庭,罗妈妈去世后,罗先生有了一位继母,也是一位善良的人,非常疼爱他,母慈子孝,如若亲生。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长大的罗先生,虽然小时候顽皮霸道,但内心却是正直、善良、知恩图报的,这在他当完知青返回成都、事业有成后还回去感谢当地乡亲,就能够看得出来。
时间倒回到1969年,十几岁的罗先生被下放到峨眉山罗目镇当知青。他在这里一直呆了8年,直到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。
罗先生对佛教真正有印象、有接触应该从峨眉山算起。罗目镇上可以直接看到峨眉金顶,在当知青的岁月里,他也会偶尔走进峨眉山上的寺院,烧烧香、拜拜佛,不过与他母亲一样,对佛教的认识依然停留在传统乡人的粗浅认识上。尽管如此,当他亲眼看到峨眉金顶上的寺院火光冲天时,内心依然受到了强力的拉扯和疼痛。或许,这个记忆太深刻,促使他一直想去拯救、去保护点什么,这种感受一直持续到他看见那尊佛头的心情。
峨眉山的知青岁月,让罗先生感受到了农村广阔的天地和农民的淳朴善良,乡亲们的关心照顾让他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。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后,回到成都的罗先生先后尝试过多种生意,最后终于在玉器上有所成就,后来他多次回到罗目镇看望和接济当地乡亲,实现了自己想要回报的愿望。
报恩、为善,在罗先生的观念里可说是根深蒂固,如果说回报乡亲还算是小事,那么在另外一件大事上,他依然秉持着这样的为人:他视若亲生的继母意外丧生于警车,倒在了斑马线上,在警车自认负全责的情况下,他和家人经过商量,“逝者已矣,入土为安”,自愿放弃了赔偿和抚恤金。这需要多么大的心量、多么大的慈悲啊!
罗先生跟玉打交道,玉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君子象征,玉玺、玉佩、玉镯等等皆是传国、传家、传世之宝。长期浸润在玉文化中的罗先生,其风度、品性可见一斑,加上自幼即对传统的尊崇、对善的感悟,由此,他能够作出捐赠佛头这件义举就显得自然而然了。正如老人们常说,看到菩萨落难,是个人都不会眼睁睁旁观。这与几千年的传统观念有关,与民族情结有关,与文化属性有关,也与人性有关。
实际上,非佛教徒的慈善义举非常多,他们或许出于各种原因来保护文化遗产,罗先生只是其中小小一例。我们感叹的是这件事本身的纯粹性和影响力,尤其是在当今社会,有损佛教的举动和负面消息频频发生,佛教的前途似乎黯然一片,然而,罗先生的义举很好地传达出了“众善奉行”的佛教精神,尽管末法时代佛教举步维艰,依然有人真心地护持和爱惜佛教,这是人本自具足的佛性展现,也是佛法的希望所在,它开启了一扇门,一扇自性圆满的门。
故事讲到这里,可以结束了,但罗先生还有最后一个愿望,或许还是所有佛弟子的愿望,那就是:帮助这尊古佛头像找到它的真身!在世间无常流转中,这个可能性显得那么微弱、渺茫,几乎不具可能性,然而我们依然怀着这样的希望,希望圆满!
(普曦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