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寺院每一天
[日期:2014/2/6 | 浏览次数:< 返回寺院每一天
2014/2/6 9:14:24
大和尚讲佛法

      (编者按:大年初四那天,跟着师父和镇上的书记、镇长前往成都文殊院,给宗性大和尚拜年。有幸听到大和尚开示讲法,简单明了又妙趣横生,很好听,于是将录音稿整理出来与大家分享。大和尚是用川话讲的,请懂川话的人自觉用川话来念。)

 

·关于如何弘法

      当然,佛法你讲以三宝为核心,要护持僧团,这些都是对的,但是你进入社会后,就不能有僧本位思想。

      比如说,他天天被信徒磕头磕惯了,见到哪个都想当成信徒来看待,这就搞不好。对吧?看他们(面前的书记和镇长),他们来,跟你是工作关系,你就不能说咋不给我磕头呢,又不尊重我呢,它都不是一回事,是不是啊?又比如说,普通的做生意的又不一样,晓得不?

      但是我们今天的和尚就是脑壳一根筋,天天被信徒围倒转惯了,喊“师父”喊惯了就容易膨胀。哎,不行,这些东西都是自我膨胀,都不对的,养成了僧本位的思想。

      有时候是小范围我才说,大范围我不说,为啥子喃?因为现在脑壳没转过弯来,说你批评,说你和尚现在没得地位了。不是。你的地位不是自己把自己端起来的,是你自己有才有德别人把你抬起来的。

      我们今天很多人容易把自己端起来,这就成了问题了。人把自己当回事情了,你这个人就搞不好。别把自己当根葱,你把自己当根葱就麻烦了,就差不多了已经。

      所以我讲,今天要打破僧和俗的界限,真的是。一切有利于佛法传播的都可以,团结一切力量嘛,僧俗并重。哪怕他信、不信,都莫关系,所以我现在的意见就是“向善”,就这两个字是对了的。管你说信啥子主义,这个“善”是基础,对不对?你说信不信宗教都可以搁在一边,信不信佛教都可以搁在一边,你只要有善良的心、善良的行为,这个社会就做好了嘛,是不是?

      今天的佛教啊,一定要很好地把握这个时代,不能够自己把自己弄个(绳)索索套起,关在里头。我现在始终主张,佛教不能够经常把自己关在庙子里头,要走出社会,走进社区,走进家庭,你这个佛教才能扎根。所以,我最担心的就是佛教建成了一个附会型的佛教,这就很麻烦了。佛教要走平民路线,跟政府那个走群众路线一样的。这个“平”不是贫穷的“贫”,是平等的平,就是对任何人都要一样,不能够对哪个高看一眼,对哪个就不理他。

      (插话:不能够为老板和官员烧香的地方了。)

      他(指老板和官员)来我也欢迎,对所有来的都欢迎,庙门大开嘛,不能有分别。我这里现在都免票的,平常都免,我们这儿,第一,进来烧香不要钱,来就送你;第二吃饭不要钱,平常进来吃饭都是免费的;第三进门不要钱。庙,就是教化的场所,一定不要把它搞成到你这儿来就是消费的场所。和尚不得饿死的,你都饿死了,那些老太婆看到了还不拿吃的给你?

      我常念,不怕你莫得钱,就怕你莫得道。你只要按你庙上自身的东西去整,人家要护持你的,真的。你天天靠自己钻起脑壳去做生意,就没对,宗教一定要归于自己的本位。当然它也不能脱离社会,脱离这个时代,但归根结底它还有它的规律,比如这些门票的形成也好,啥子也好,都是解放后形成的,我们也不能说不对。

      在解放前,这个寺庙经济可以独立起来,今天台湾就是我们解放前的模式,它有自己的财产、地产、实业,这些都有。可是一解放过后,这些就全部没收了嘛,你就成了地主了,没收了之后你就没有经济来源了嘛,但那个时候它又不能消灭宗教,它还要给国际社会去做外交。所以我们今天这个观念,其实还是那个时候的观念没转变过来,转变“宗教的存在只是为了国际需要,为了做外交的需要”,很多人还没有尊重宗教的规律,这个都还没有转过来,这60多年过去了。所以那时候,第一它给你没收了,你就没得依靠;第二它又说政府不得给你拨钱,那就咋办呢?就开始卖门票了,3分、5分,那时候信众也没地方给你捐的嘛,他那时候都打成地主没收了,还有啥子给你的呢?所以,那个时候门票就这么形成的,开茶园、开素餐馆都这么干的。到了文革结束以后,那个时候经济也不好嘛,你还得按这个方式来维持。但是现在慢慢到了一定阶段,你这个历史使命应该结束了。我那天在门口,看到有人问,在哪儿买票呢?听到说不买票进去就是,就说“耶?文殊院有钱咧,不要钱了咧。”你听到都哭笑不得。他反应不一样。

      所以我的主张就是庙子要回归自身,各归其位,庙子要发挥自身教化的功能。

      庙子,你要先做出事情来,让别人认同你,自然就会扶持你。我老举一个例子,当年的柏林寺,就是一个破塔,有几棵树,莫得其他的。第一件事情就开始做活动,第一次办夏令营的时候,搭那个石棉瓦,搭个棚棚儿,开始整的。但现在多大一个庙子咧,咋个整的呢?靠啥子?靠的是思路,靠的是理念。很多东西实际上是干出来的,跟书上实际上两码事。人要有思路,走到哪个地方不要叫苦,你叫苦人家就瞧不起你了,人家包包里揣的有钱都瞧不起你。思路决定出路。

      实际这些都是佛法的智慧,你包括以前五几年,好多都是佛法的东西,“斗私批修一闪念”,那不是佛教的是啥子呢?“斗私批修”,佛教讲“破我执”嘛,你想,脑壳头不能有一丝自私的念头,就是“破我执”嘛,你都达到“破我执”了,还达不到“斗私批修”啊?所以佛教啊,我常讲,你只要自己有办法、有思路,把这个精神和理念传播开,就很好办。

      佛教本来就是生活化的,所以人家问我啥子是佛法,佛法就是教你做人的。教你更好地生活,教你更合理地生活,让你生活更有质量。你不要看他今天生活都很好,但你看他幸福不哇?不见得。我提倡生活化、通俗化、大众化,我跟他们聊天,“向善”就是好的。所以人家问我,师父你看我咋个干?我说你除了不要干坏事,其他都可以干,但是你不要学外头的,除了坏事啥子都不干。所以,我才在提八个字“向善,向上,同喜,同乐”,这是普世价值。

      向善,首先有三个层面的。这个就是儒释道都这么讲,儒家讲“独善其身”,佛教讲“自利”嘛,用普通老百姓的话,你先要把自己管好,你连自己都管不好,还要把别个管倒,那就是空的。第二就是“兼善”,佛教就讲“利他”嘛,就是说我们人,在这个世间活着,你不能光是解决自己的问题,你的价值就在于能够为大家做事情。第三,最高的“上善”,儒家的说法、道家的说法,“上善若水”。为啥子“上善”用水来作比方,下面还有句注解“水利万物而不争”,万事万物都离不开水,但是水从来没跟你争过,其实这就是佛教讲“无我”的境界。所以儒释道三教文化都一个思想,所以我就讲,“向善”,你做到这三条:下善、中善、上善,就是独善、兼善和上善,就对了,做到哪个层面算哪个层面。

      第二点,向上。今天的人,你看除了单位、超市、自己那个家,三个地方转,不晓得还有啥子意义了,迷茫的。年轻人也好,老年人也好,中年人也好,你看他没得事就在那里发呆,眼神是发呆的,没得事干,没得追求。所以“向上”,我就告诉大家,第一个,要远离邪行,就是那些不正当的事情不要去干,比如赌博啊吸毒啊这些不好的事情嘛。第二个要远离散漫,要有价值追求,不能一天忙忙碌碌无所作为。第三个就要远离恶友,交友要慎,交友不慎很出问题的。所谓交友要有选择呢,不是说我就啥子都不跟他两个耍,也不对,就是品行好的人我要跟他接触,品行不好的人我也不拒绝他,但并不代表我认同他,你只有跟他保持接触才有机会可以引导他,懂了没有?如果你跟他一刀两断,从此以后就莫得机会引导他了。所以佛法里面不大主张嫉恶如仇的态度,虽然我们要有爱憎分明,但不是说我要嫉恶如仇,好人我要帮他,坏人我更要帮他,这个社会才有希望嘛。好人还用你帮啊,人家自己晓得上进。所以,这个教化的功能,就是要把坏的人教过来嘛才显得你这个东西有价值嘛。所以,你也不能够拒绝,你最好跟他两个打交道,但是打交道并不代表我认同你,你才有机会引导他嘛。就跟当卧底一样。

      我们今天的人哪,为啥抑郁症、孤僻症这么多?就是跟自己耍,天天都是,越耍越孤僻。哎,儒家的思想嘛,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”。你想,这么大个屋子,把你一个人关在里头高兴,外头一看肯定是神经病。要跟大家一起快乐嘛。就是要接触社会,接触人群,不能自己一天关起门整。

      佛教,你一定要把语言打散成现在大家能够接受的语言,包括刚才那个“向善向上”,佛教讲就是“自觉、觉他、觉行圆满”,哪个听得懂呢?你要换个方式。今天那些学术刊物,发表的那些文章,你看得懂不?我就看不懂。你那些研究只有几个人看得懂,老百姓都没有受益。你说出来的,要老百姓马上就明白你这个在说啥子嘛,是不是啊?这个对我有影响,所以我那天给他们讲中国文化,他们一听很简单还能够懂。

 

·关于中国文化

      中国文化是啥子嘛?有儒释道,用三个词,一家用一个词就概括完了。它的精神和主张,它的思想,你不要说得那么复杂,说得跟我莫得关系。

      儒家,一个词,“提得起”。“提得起”就是儒家的精神,用个词来对应一下,就是“中流砥柱”。你看儒家就有这个担当。从汉朝以来,包括宋代范仲淹、王安石到张载,为啥子能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,包括到后头的林则徐,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趋避之”,都是这种思想,天天积极,我要做大事业,为国家为民族,我要做中流砥柱,就是要顶起。就像河里涨大水一样,我看你涨水了,不得了,我就要在水中间立起,拯救这个时代。这就是儒家的精神。但是呢,往往不太好整,所以你看这几个人都有点惨,有个歌的名字可以代表,为啥子受伤的总是我。为啥子呢?你明明晓得大水中间立起,你不受伤哪个受伤呢?但是他尽管受伤,他不后悔,有儒家的精神。这些人他都没有后悔过,林则徐到新疆去发配,他都很坦然。真是无怨无悔。包括诸葛亮,鞠躬尽瘁死而后已,这都是儒家的精神。

      道家,我觉得还是一个词,“看得开”,相对应的一个词叫“因势利导”。所以你看中国社会,凡是乱的时候,都是道家的人出来收拾局面,张良、刘伯温,都是道家的,是吧?你们搞乱了,我可以出来帮你整,整完了就跑了,不管你了。这些人都是这样子的嘛。他出来整都是“因势利导”,就是虽然这个河里涨水了,他看到你这个河走那儿要拐弯弯了,我稍微引导一下,这个水患就解决了。这叫“四两拨千斤”,他不得正面接触,是借势借力。道家的人都是这个色彩,所以你看诸葛亮再忙,他都不怕,还拿个鹅毛扇扇一会儿,其实他心头是有数的。是不是啊?这就是道家的。

      佛家的,有个词叫“放得下”。你看得开,就跑了,佛教讲这个不对,你跑了,那后头又来了,你咋个办呢?你这个所谓“看得开”,还不完全。所以,佛教讲的“放得下”,有个词对应叫“和光同尘”。就是,我不得跑,我还在这个世上呆着,呆着还和你一起耍,耍着耍着还影响你,这个才是大乘菩萨道精神。这个词是中国文化的词,在佛教里面有个词叫“随缘不变”,我就怕人家听不懂了,跟“和光同尘”一个意思。你在这个世间,我不离开你,这才是真正的“放得下”。放下不等于放弃,不等于回避,不等于跑。佛教这个“放得下”等于说,我拥有的时候我不在乎它,这才是真正的放下,不是你得不得就跑了躲着,我不干了,说你那个是空的。那是空话。佛教的精神就是,你在这个位置上头,你不迷惑,不被那些东西所诱惑、所主宰,这才是真本事,不是说看到那些东西我害怕,就躲开来了,那不叫本事。佛教的“放得下”是这种放得下,就是要“做”,不是我跑到旁边不理你,是一起在痛、在解决,是同时的。这才是佛教精神,所以叫“和光同尘”。

      从这个意义上来讲,儒家入世的思想重,道家出世的思想重,佛教是出世入世兼顾。

      你们刚才参观那里,挂得有一个词,苏东坡写的,康熙皇帝临的,我就是挂在那里让大家读的,“人皆趋世,出世者谁。人皆遗世,世谁为之。爰有大士,处此两间。非浊非清,非津非禅。惟是海月,都师之式。庶复见之,众缚自脱。”要把这些话记着,回去照着办,这是出世入世兼顾的。“人皆趋世”,趋炎附势的“趋”,如果大家都往这个世界上钻;“出世者谁”,就没有超越精神了;可是“人皆遗世”,遗忘的“遗”嘛,我们都不管这个世界、都跑了;“世谁为之”,那这个世界哪个来维护呢?;“爰有大士,处此两间”,就是大和尚要这两者都兼顾,是这种精神。这是苏东坡写的,不是我发明的。

      我那天给他们讲了半天这个,他们说,哎,你这个讲三教文化还觉得听得进去一点。不然你讲半天,人家听都听不懂,一会儿体相用哦,一会儿又本体哦,一会儿又是啥子混沌初开哦。

      宋代的人就犯这个毛病,宋代以来思想开始收紧,到清代就复制。所以,它在其他的思想上不能发挥,只好考古。像清代初期文字狱这些,不能乱说嘛,要给你扣帽子,说你现行反革命。现行反革命,这个词是佛教里面来的,“现行”就是佛教用语,“种子熏现行,现行熏种子”嘛,现行反革命啥意思呢,等于是,你本来心头就是反革命,只是现在你表现出来了,就说你是现行反革命,抓到你了。

      我讲东西就是要让大家听得懂,内心里面能够得到一点变化,就快乐了。所以几个词就清楚了,提得起、看得开、放得下,中流砥柱、因势利导、和光同尘,全在里头。

 

·关于甲午的思考

      我们这里说到甲午年,这个甲午年在中国人来说是心中之痛。也就是说,是中国、中华民族作为真正衰落的一个标志,对吧?按照佛法因果论的观念,甲午以来,整个中华民族衰落了,这是一个结果,你已经看到它形成这个样子了。像人生病了一样,你看到他已经病得不行了。但实际上,这个衰落的结果它有原因,导致它衰落。我们一般过去说近代史,这个衰落的根本原因就是满清政府执政能力有问题,慈禧太后也好,闭关锁国也好,哪个也好,总的说来他们执政能力有问题,所以清朝衰落了。但实际上,我最近想一想,这个东西恐怕还要重新考虑。当然这也算是其中的原因之一,比如这个水果一样,我摆在这里,一看坏了,坏了是看到的结果,但它肯定不是一天坏起来的,一定是通过好多天内在的腐化慢慢表现出来的。所以实际上我感觉,中国民族真正衰落是从元明时候开始,到清代,只是这一个点上爆发出来,表现出来,看起出了问题。

      有些人认为那也不对,因为到了清中期我们GDP还在世界前头呢。那这个原因,为什么我说到了元明时期就开始了,有几个中心。先就说鸦片战争,鸦片战争以来,实际上这时候中国人已经开始有点觉察到我们跟世界落后了,所以洋务派开始起来办洋务运动。实际上30年洋务运动很有成就的,我们后头很多工业技术都是洋务派整的,包括后头洋务派的北洋舰队。我们的海军当时的装备不差的啊,但为啥甲午海战打败了?当时我们北洋舰队组建好以后,军舰买回来以后,这些军舰是开到日本港口去过的,日本人爬到舰队上去看过的。正因为看过,所以才决定要打。当时伊藤博文这些人,为啥子拍个板可以发动这场战争?因为我们这个舰队开到人家港口,人家上来一参观看,炮筒上都晾的裤衩,炮口上摸一下都是灰尘,想一下,你再先进的设备打得过不?整个素质啊。所以甲午海战遭人家一打,中国人的自信心彻底垮掉,就觉得洋务运动也不行。所以这个时候就出现革命党。

      这个时候才有革命党,觉得这个官僚体制有问题。到辛亥革命成功了,就把这个制度推翻了。但是后来发现制度推翻也没解决到问题,一会儿要保皇,一会儿要立宪,一会儿要扶贫。这时候就开始新文化运动,就是光把制度打倒还不行,这个文化估计也有问题。所以新文化运动,五四是个高潮,应该说14年、15年就已经开始了。所以为什么我对甲午战争做这个总结,就说甲午海战以后对中国是很重要的两个打击,一个是推翻制度,二个是推翻文化。这120年过去了,回过头来看,对这个制度和文化的打倒对中华民族来说是个灾难。

      我个人的看法是,我们中华民族最后出问题不是在制度和文化上。我们过去那个制度,其实要严格意义来讲,不算是封建堕化的问题,那个制度是汉代以前就确定了,汉代门下省、中书省、尚书省,还分六部,三省六部嘛。尚书省就等于国务院,负责执行的,下面有六部。我们开玩笑讲,现在这些部门取名字记都记不到,还不如过去礼部、吏部一下都记到了。对不对啊?它所有的东西都涵盖在这里头的。人家那边还有中书省,负责制定政策的。最后还有个门下省,负责管理监督执行的。汉代就有这个制度了。你说落后哇,并不落后。

      从汉代,到隋唐,这个制度他都是坚持下来了的。但是我们今天这些人,由于受辛亥革命的影响,推翻了制度,再加上我们为了需要,说这个革命是对的,就必须把过去那个给抹黑,我这个革命才有正统性。如果过去那个是好的,我这个革命就莫得合法性。

      所以你看,我们对传统的政府、官员的形象都是通过电视、影视来的,总觉得好安逸哦,皇帝桌子一拍,说推出去砍了就砍了。哪里是那么简单哦?人家还要秋后问斩呢。不是皇帝个人说了算的。我们就是被那些影视作品误导的。包括过去说家庭,一想就是《家》、《春》、《秋》,就是《雷雨》。哪里是,那只是个案,不是普遍性。包括说地主,我们一想就是黄世仁、刘文彩、周扒皮、南霸天,可是今天你去大邑县,你用的那些中学还不就是刘文彩修的。过去地方的公益事业就是靠这些人做的,过去是大社会小政府,过去的家族、士绅、乡绅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。我们把这些打掉了,工作就搞得很累。

      过去这一个村都姓陈,它有个族长,你在那儿搞不好的,他去一句话就摆平了。所以我们中国过去有段时间,这一百年来,特别是从辛亥革命、新文化运动,把这些统统打掉,就成了问题了。所以历史上我们的制度,不是我们从电视上看的那一套。包括这个文化,说中国这个文化很腐朽,很落后,束缚人的,所以我们就开始批嘛。我有时候觉得,世界上的民族没有一个像中华民族这么糟糕的,骂自己老祖宗要不得的,世界上莫得。

      我讲这个话的意思,不是说现在这个要不得,我们中国的东西还是要去思考的,比如说这个文化。有些人就说有些还是不好,你看这个儒家文化说“父母在,不远游”。要这么说的话,你今天做生意到处跑就不行了,到外头去做官也不行了,你要把父母守着,就说这个话就要改。你这就是断章取义,你还是在批林批孔那个时候把那个话捡来的,人家这个话完整的是“父母在,不远游,游必有方”,人家后面还有一句你咋不要了呢?意思是,一般情况下,父母在,你就不要到处跑,你实在要走,“游必有方”,你要走到哪个地方一定要让父母知道你在那里,并且知道你在那个地方是安全的。你如果都长大了,到处跑得,但是在外头犯错误,让父母担心就是不孝。你说,这个话有错吗?那时候就是为了批判这些传统文化的东西,断章取义。

      包括后来有人说孔夫子这个人要不得,他轻视女同胞,说“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”,就批孔子。人家孔夫子是在跟子贡两个讨论,这个话后面还有一句“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,近之则不逊,远之则怨。”啥子意思?这个“养”,不是我们今天说的养活,在那个时候叫相处,孔夫子在告诉子贡,你这个人呢跟这些人关系处理不好,女人和小人不大好相处,你要懂得这个道理。为啥子哪?下面就告诉你了,近之则不逊,就是你跟她套得太近,她就不尊重你了,不把你当回事儿,远了呢,跟她保持距离不理她,她就要恨你。所以,这个是在教你咋个跟女同胞和小人打交道的方法,哪个地方在骂女同胞嘛?小人也是这个道理,小人里面还是有男同胞的嘛。所以我们历史上对这个文化的扭曲啊很茫然,但为啥子还是要批判呢?因为这两个东西不批倒,我们的革命最后也莫得合法性。

      意思就是说呢,辛亥革命、新文化运动以来,在当时革命还有积极意义,但是这个时代过去一百多年后来反省,这些东西它还是有负面的,你今天还在全部照搬,还不改变,天天喊与时俱进,实际上这些观念都还没有与时俱进,还停在一百年前的观念上头。所以我个人觉得,真正到了清代出问题,我后面还要讲真正问题出在哪个地方。

      我曾经打过个比方,我生病了去找医生,你给我拿药,吃药才好得到。但是呢,这个药是没有好坏的,莫得贵贱。关键是看这个医生给你拿的药对不对这个症状,这个药本身莫得问题,医生有问题,他把你这个病症没认到,药没拿对,把你医死了,你说药有问题。药哪有问题呢?

      打这个比方就是说,甲午以来,我们算文化的账、算制度的账,这个制度、文化就是个药方,它本身莫得问题,是这些官僚体系、这些人脑子僵化出了问题,你要把这些人解决了,而不是把这些东西一起推翻掉。这个就等于西方人讲的,柏拉图讲的一样,小孩在地上爬,脏了嘛,父母就要拿个盆盆儿给他舀点水洗个澡,脏的小孩洗完澡以后,你要把小孩抱起来嘛,你把小孩连脏水一起倒掉,哪有这么傻的呢?我看我们就犯过这种错误。

      那你说,不是文化不是制度出问题,是啥子出问题?——观念。从元明就出问题了。为啥子?我们后来被八国联军欺负,其实我们之前也欺负过别人,很大程度上是替成吉思汗背黑锅。成吉思汗、忽必烈他们横扫欧亚的时候,人家都怕你,你看西方文学里有个词,把中国人叫“黄祸”,黄皮肤嘛,祸害,都怕你,仇恨种子就埋下了。

      再加上有个很有名的旅行家叫马可波罗,很有名的《马克波罗游记》。我们今天还从历史、地理的角度到处推崇他,这本书我还看过,写过很多不好的东西。为啥呢?马可波罗把中国描绘得宫廷富丽堂皇,城市发达,港口繁荣,他说哪个城市都是这种,他对哪个地方都要记一笔,并且最关键的,他说这个城市的多半都是偶像教徒。儒释道都要拜偶像的嘛。西方人看了,觉得那个地方又不信上帝,还崇拜偶像,跟我们还不一样,他还有那么好的东西,中国有句话叫“不怕你有,就怕贼惦记”,那个时候很多人就对中国的东西充满了向往。所以后来你看到他冲进来就到处抢,这些都是导火索,这是在元代。

      到了明代的时候,我们这里开始郑和下西洋,西方殖民主义就开始起来了,文艺复兴已经在开始了,就是启蒙。问题出在哪个地方呢?郑和下西洋,走了一圈,我们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大,我是天朝,南蛮、北狄、东夷、西戎,我是在上的,大家都来朝贺我。就是这个观念,所以到处送东西。我们的造船术是他们带过去的,世界航海图都是他们带过去的。

      这时候,从意大利为中心就开始殖民主义,殖民主义最早从意大利、西班牙起来的。意大利有个很有名的政治学家,叫马基亚维利,他很有名的叫“君主论”,他的观点就是,你要想统治世界就要有军队,他才听你指挥。所以毛泽东“枪杆子里出政权”就是从这里来的。意大利是个很分裂的国家,小诸侯国,他给他的君主建议, 就说你要想强大,想说了算,你就要把军队发展壮大。哎,果真,他发展军队,意大利就统一了。他后来觉得这个还行咧,再加上我们航海地图拿过来一看,我这个地方还小了点,还不满足,就要往外,正好你这个地图一看外头还有地盘,就往外头跑嘛。殖民主义就兴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郑和去以后,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。回来以后,你看他回来以后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报告心得,莫得。我们还是过去那个思想,可是人家已经开始殖民主义,航海权这些都占完了。所以我们现在还有南海啊钓鱼岛这些问题,你莫得这个观念,觉得我这些都是最好的,你那些都是倭寇,所以明朝还抗倭寇。实际上戚继光抗倭寇那时候,都是殖民主义已经对日本产生影响了,我们都还没觉察到。观念上都还是天朝大国,万邦来朝。所以,最落后的观念在这个地方。

      在这个地方你失去了一个最大的机会,就是丧失了世界格局和世界眼光。所以,你只要停滞不前,人家往前走,不会等你的。这样子往下走,你看西方文艺复兴、宗教改革、启蒙运动、工业革命,一路高歌。你就不行了,根本问题在这里。到现在为止,观念都还没有转变过来,世界格局和世界眼光都还没打开。

      当然你说,那就说明你这个文化有问题嘛,你把这些人搞得眼光这么狭隘。不对。中国文化是有这个智慧,是这帮人出了问题。为啥这么讲?中国文化《周易》早就告诉过了,物极必反。你看第一卦乾卦,六个爻里头,为啥皇帝叫九五之尊,第五爻“飞龙在天”,到了第六爻,看来是最高,旁边就告诉你了“亢龙有悔”。倒过来了,很简单的道理,像鲜花一样的,开得最繁的时候马上就要败了,这时候你就要想另外的办法。所以,我们汉唐以来,你是大国、是盛世,如果你有点世界眼光和智慧,你就懂得要思变。所以周易嘛,变易、不易、简易,有些要变,有些不变,你就要找这个东西。所以今天有个词,要是在明代意识到就好了,叫转型。你没意识到,以为我们一路高歌,哪有一路高歌啊,不可能的事情啊。我们的文化有这个智慧,可是这帮人出了问题,搞坏掉了。

      所以汉唐为什么行,就因为它早就保持这种警惕和眼光。后来丝绸之路到宋以后、五代以后开始衰落,就是你通往世界的眼光格局基本上断掉了。虽然后来海上的丝绸之路还起来了,但是我们没有意识到世界殖民主义兴起,航海权丧失了,最后领空权又丧失了。

      所以我觉得,通过甲午年这一个反思,推翻文化推翻制度,120年了,这是很沉重的。所以要重新唤起这种意识,我们的制度和文化有好东西,但也不是说完全就好,反过来就是说我们真正失败在哪个地方,不是文化和制度上头,就是观念,就是世界格局和世界眼光。

      佛教同样如此,没有世界眼光,但是这个话没有多少人听得进去。你不能光是关在庙子关在屋子里头,我今天有句话讲,佛教在今天这个历史当下,承担的责任不仅是佛教复兴的问题,而是整个中国文化复兴的问题,还承担着为未来整个人类找到方向的问题,才有办法。

      所以你不能说一天只念经只看书就对了,你越搞就越小。我自己都吃过这个亏,当年出家以后,只有佛教的书才读,不是佛教的书不读,外道嘛,读来做啥子呢。现在看来,愚昧之至,所以现在很多要重新去学,重新去补课,包括像二十五史这些,都要重新补。六经是要读的嘛,今天外头那些动不动就是国学大师,六经都不懂还啥子国学大师。中国文化一说就是孔孟,中国文化的根不在孔孟,孔子这个人,在他之前已经有2500年,他之后开启了2500年,这是个转折点,中国文化的根不在这个上头,孔孟只是把中国文化的东西做了一些继承和整理,要追溯中国文化的源头不在这上面。

      所以我们文化里头有好东西,但是我们自己没意识到,很成问题。所以现在真正要做好,哪怕到一个地方,就要大格局。大格局咋个形成,就是我讲的人文思维和理工思维。理工思维是单一的,人文思维是综合的,我们今天的学科分得太细,大家只关注自己学科,只关注本领域,就不行,要跨领域、跨学科,你才有大眼光,才能形成大格局,缺这个就不行。

(普曦整理)